然世人安土重迁,哪怕只是从一个镇子搬到另一个镇子,尚且难以抉择,更何况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?

此举等同叛国,断然没有再回来的可能,等于亲手斩断所有退路,需要极大的决心。

赵沛原本懒得干涉,但眼睁睁看着金晖日日出城投喂,可据高猛说,那些流民也只是心存感激,蠢蠢欲动。

“蠢蠢欲动”,欲动,但十有八/九不会动,仅此而已。

金晖整理着装的动作顿了顿,倒有几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呦,赵大人难得开尊口。”

他索性也不着急出门了,来到赵沛对面坐下,“请赐高招。”

看上去,二人终于在浩如烟海的矛盾和分歧之中,奇迹般觅得了鼻屎点大的共识。

这种谦虚好学的姿态出现在金晖身上,颇有种猛虎忽然宣告要食素般的荒诞,惹得赵沛摇头失笑,复又蘸取墨汁,继续拟定谈判文书,“金大人足智多谋,何必明知故问?百姓忠厚淳朴,不被逼到……”

写字的动作骤然一顿,似有电流自赵沛脑海中划过,他猛抬头,失声道:“金有光!”

他在故意拉自己下水!

“是极是极,百姓么,一定要逼一逼才好!”金晖就拍着书案笑了,“赵大人此语真是金玉良言呐!实在叫人豁然开朗。”

他竟起身,拱手弯腰朝赵佩作了个揖,微微抬头,眉眼上挑,似笑非笑,“多谢指点,下官一定……照办!”

赵沛呼吸一滞,汗毛都竖起来了。

“吧嗒”一声,笔尖上的墨汁终究坠落,在雪白纸面晕开一大团黑色污渍。

若此举果然付诸行动,势必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,伤亡在所难免,金晖不会不知道,却偏偏要自曝其短,引我说出来。

他太了解我了,赵沛眼前一阵晕眩,双手微微发抖。

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,不仅是为了迷惑陈芸等人,也是在等我放松警惕么?

如果此事赵沛未曾参与,哪怕明知后果惨烈,但冷眼旁观的内疚终究会少一些。

可这些话一旦说出口,就瞬间颠倒立场,他成了最后的推动者。

赵沛感受到了空前的彻骨的寒意。

金晖知道我会愧疚。

他故意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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